One day you’ll look
“I’ll follow the sun” by Beatles
To see I’ve gone
For tomorrow may rain
So I’ll follow the sun
最近幾周天氣不太好，好些日子接連幾天下雨，難得周末卻是晴天。上次意外的傷口已結疤，我已回復狀態，便抓著有太陽的這下午，騎單車從曼城長征利物浦。Google 標示路途約需 3 小時，包括沿途觀光拍照、休息、迷路的時間在內，6 小時應該總可以完成吧？到達後乘火車回來即可。
「晚一點回家吃飯而已。」當時我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我帶了兩塊最愛的橙味朱古力餅及 800 毫升清水，於周末的下午 2:00 離家出發。
自從訂下騎單車到利物浦的目標後，便開始沿著計劃路線往西反覆練習，策略是每次探索的範圍比上次大一點點，並把容易迷路的地點記下，保持進步的節奏。現在從曼城至沃靈頓一段路我已駕輕就熟，出發前再溫習一下地圖，注意好幾個容易錯過的小路路口。早前的旅程花了雙倍時間是因為繞圈走了多餘的路，浪費時間還是其次，走進了不適合單車行駛的道路才最麻煩。另外，某些道路的設計中單車路只會出現在一邊，開始時很自然地以為要「左上右落」，但其實應要駛到對面馬路旁的單車徑。有了這些經驗後，到沃靈頓的旅程既安全又順利。
然而這趟旅程我還是算漏了兩件事，因而吃了不少苦頭。
雖然知道風向對單車的效率影響很大，但計劃時沒怎麼放在心上，忽略了長途旅程會放大消耗的效果。短途的話，咬緊牙關衝過了便行。但昨天卻是全程吹 20km/h 左右的西南風。利物浦在曼城的西邊，行程的前 40 公里都是往東南前進，後 14 公里則轉向東北，所以我是全程在逆風行駛。
“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 – 在刮面的西風中我微微俯身減低風阻，一邊聽著這首歌，一邊吃力地踩腳踏，以大腿的肌肉跟西南風正面對抗。
有個方便的網站了解英國地區的風向，但那是後來才找到的，下次出發前應該先查詢以有點心理準備。
Sankey 運河 和 Trans Pennine 步道
從沃靈頓市中心的邊陲溜進綠意盎然的 Sankey Valley 公園，沿著 Sankey 運河 旁的步道一直南下，不多久便會進入適合步行、單車和騎馬的 Trans Pennine 步道。The Pennines 泛指英格蘭北部連綿南北的群山，又稱「英倫的脊樑」，“Trans Pennine” 正是橫越這群山嶺的意思。這條步行道連接英格蘭東西岸，我走的是連接沃靈頓跟利物浦的一段。路雖是近代才建成，但大部份路段從前是荒廢的運河堤岸及鐵路，因此沿途能見證歷史更替和城市變化。例如這次步道旁的 Sankey 運河，是建於二百多年前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用作運送工業原料到利物浦的重要河道，現在卻只見鴨子和天鵝三五成群暢泳了。
完成遠征利物浦的目標後，或者可以考慮挑戰這條橫跨英國東西岸的古道。
梅西河
我對中古的故事十分著迷。梅西河 (River Mercey) 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關聯到中古時期的盎格魯．撒克遜七國中的 Mercia，雖然王國的名字不見得源自這條河，但看地圖梅西河剛好位於 Mercia 的北方邊界。受電視劇和小說的影響，每逢想起這條河，也會令我想起明艷優雅的 Mercia 女王。然而雖然梅西河跟我家的直線距離只不足 1 公里，中間卻有鐵路、建築或樹林阻隔，令我跟她始終緣慳一面。這次到達 Ferry Tarven 後，我才第一次親身拜訪她，就如仰慕偶象已久的小粉絲終於見到女王真人一般，興奮莫名。
說這趟旅程是為了追逐海風的味度，那只是為說服自己行動而編造的藉口而已，因為利物浦對開的「海」其實還不是大西洋，而是梅西河；只是河口開濶，站在河畔遠眺跟站在海邊沒兩樣。只要深深吸一口氣便能分辨出來，因為清風中沒有鹹味。然而對過去幾十年都在一個三面環海的小城生活的異鄉人來說，就算只是象徵海的符號也很具吸引力。
沿著梅西河繼續南下，經過龐然巨獸般的發電廠、紀念昔日工業時代的「未來之花」藝術裝置、及穿過 The Mercey Gateway 大橋的橋底，冰冷的金屬、龐大的石屎建築及七彩的塗鴉把我從大自然拉回現代的工業龐克。經過工業小鎮威德尼斯 (Widnes) 的南部，沿河畔進入村落 Hale，行進方向開始停止向南而直向西走，下一站是利物浦機場 – 到達後卻發現沒什麼好看的。
利物浦河畔長廊
經過利物浦機場後沿岸轉往西北走，經過 New Mercey Shopping Park 時被幾棵 Rowan 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來卻突然感到肚子實在餓得不得了。雖然天色已不早，但還是先快速醫一醫肚吧！
我於晚上 7:30 終於抵達利物浦的河畔長廊，餘下的路程只要沿著河邊一直往北便行。太好了，終於不用盯著 Google map 擔心迷路！我戴上耳機，再播起 Beatles 的歌曲清單，逆著風以發酸的腿大力踩腳踏前進。自離開香港以後，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大片的水，心情有點激動。我好掛念那廣濶水面的波紋！
河畔長廊的路面很寬濶，沒有分單車徑和行人路，沿路一直往北行便可抵達利物浦市中心。我把目的地設定在 Albert Dock，只因那邊正在舉辦一個有關 Beatles 的展覽，雖然展館肯定已經關閉了。沿途某處不知為何有個大型鐵網封著整條道路，卻整個被拉倒了。正躊躇應否穿越時一名男子騎著單車從右邊的草地快速越過了倒下的鐵網，於是我不顧限制區域的疑慮立即跟上。
經過一排掛著「黃色潛水艇」橫幅的貨倉、幾棟最少一百年的古舊建築、和忘了多少塊草地後，我到達了 Albert Dock。那是偌大的一片區域，有碼頭、活動場館等建築。我在背向大會堂，遙望對岸的河邊坐下來時，天色已黃昏。我給自己 15 分鐘時間靜靜地坐在水邊，然後必需起程回曼城了。
「終於完成了！」我再次想起 “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歌詞猶如舊約詩人向上帝的禱告。想起眼下的人生階段，感慨起來。人生有如踏上沒終結的路，尋找不存在的門。吊詭的卻是推動我們前進的往往是這種不確定的可溯性；因為一旦找到門，路便䀆，人於是停下，變老，然後死去，或者上天堂。
But still they lead me back
“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 by Beatles
To the long winding road
You left me standing here
A long, long time ago
Don’t keep me waiting here
Lead me to your door
不知是否上帝偷聽到我的心聲而故意跟我開玩笑，或更可能的單純只是欠缺計劃的後果而已，當我抵達 Lime Street 火車站時，只見重門深鎖，站內空無一人。跟站外滯留的旅客聊起來才知道，原來鐵路工人今天罷工，鐵路暫停，我無法乘火車回家。
看來我今晚還要趕路呢。
摸黑冒險上歸途
眼前有幾個選項：
- 乘坐其他交通工具回程，例如巴士或 Uber
- 在利物浦留宿一晚，明早回程
- 把單車泊在利物浦，先乘巴士回家
- 立即騎單車回程
由於我的單車不能摺疊，無法帶上巴士；携帶如此大型的單車要叫 Uber XL，花費 150 英鎊，很貴；似乎選項 1 不太可行。當晚利物浦市內有大型活動，聽滯留的旅客說旅店房間供應很緊張；另外，聽說明天（周日）工業行動仍會繼續；因此我也打消了選項 2 的想法。把單車停泊在街上過夜有被偷的風險，明天只為取回單車花半天時間車程也感覺很蠢，所以也不考慮選項 3。
於是我決定立即騎車打道回府，當時還有半小時才天黑，金黃的夕陽壯了我的膽。我先在附近超市買了一份三文治作途中補給，計劃在兩小時內到達沃靈頓，到時根據自己的狀態再決定下一步。打開 Google 地圖查看，Google 建議了一條最短路線，跟來程時繞海邊的路線不一樣，幾乎是直線連著利物浦跟沃靈頓。「似乎是條捷徑！」我二話不說沿著 Google 的建議路線前進，後來卻因此吃了大虧。
從沒試過在連街燈也沒有的漆黑夜裡獨自於野外騎單車，我想我遲了三十年做這瘋狂事。
Google 建議的路線經 B5178 公路到達威德尼斯，再往南行接入 Trans Pennine 步道返回沃靈頓。晚間路上的車輛速度很快，我不敢在馬路行駛，都沿馬路旁的行人路行進。由於晚間沒多少行人，在街燈的輔助下起初還可以應付。然而當我到達 Netherley Cottages 一段時便恨錯難返了，因為那段路沒有街燈，若不亮著手機燈（是的，我的單車沒安裝車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就算亮著燈也只能看得見車頭前幾米的路面而已。本來還可以行駛於窄窄的行人路上，但路旁很多荆棘攔腰撲面橫生，皮膚接觸到的話立時會麻痺流血，令我不敢再在行人路上前進 – 更別說部份路段根本沒設行人路。我覺得自己在這 4.3 公里的路段算是半遇險了，後來想到一個較安全又快速的前進方法：先停在路旁側耳傾聽有沒有車輛駛近，由於晚上很靜，車速一般很快，若有車駛近一定有清楚的引擎聲。若沒聽到車聲，我便駛進馬路快速衝刺一段，直至聽到任何一個方向有車輛靠近，才立即返回滿佈荆棘的行人路暫避。好不容易才捱到 Hough Green，見到疏落暗黃的燈火使我鬆了一口氣。
只有眼前路
抵達 Trans Pennine 步道後，雖然仍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但相對剛剛在 B5178 公路中的驚險，在沒有汽車威脅的公園或山林範圍騎單車變得輕鬆平常了。沿 Sankey 運河的 Trans Pennine 步道路段畢直地向北，幾乎沒有彎角。回程時乘著西南順風，加上歸心似箭，我不期然一直加速，讓爬山單車輪肽磨擦碎石地面的「沙沙」聲響，抗衡地上白光的單調及獨自一人在漆黑中的驚恐寂寞。從威德尼斯到沃靈頓 7 公里的漆黑旅程尚算順利，唯一遇到的「意外」只是被兩隻突然從草叢竄出來的貓及躲於路邊車廂中偷歡的男女嚇一跳。
到達沃靈頓時我的身體狀態還可以，而且從沃靈頓到曼城的路段我已反覆練習多次，比較有信心，決定一鼓作氣回程。在最後一段沒有街燈的路上 – Rixton 的麥田中，我把車停下來，鼓起勇氣把燈關掉，完全沉浸在漆黑中，嘗試抬頭觀看從我誕生那天便與我同在的銀河，卻發現視力已衰退得難以捕捉微弱的星光了。
到達黑天鵝賓館，距離 home sweet home 只餘 20 分鐘單車路程。我跟老婆報平安，並請求一碗煙肉蛋公仔麵及一杯熱奶茶作宵夜。抵家時已是凌晨 2:40，12 小時的冒險旅程正式劃上句號。
「我想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一邊享受那熱湯麵暖腹的滿足感，一邊跟老婆分享旅途中的經歷和照片。
「我說你還陸續有來呢。」她的表情五味雜陳。
Ob-la-di, ob-la-da, life goes on, brah
“Ob-La-Di, Ob-La-Da” by Beatles
La-la, how their life goes on!
相關文章：
從曼城到沃靈頓-離海邊又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