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以來差不多大半年沒什麼社交活動(本來都已甚少了),卻因為兒子出生的事,整個月不斷有親朋來訪我家,好些甚至已經年沒見。我一方面歡迎和感恩,另一方面也有些許擔心,因為寶寶還未滿月,怕接觸的人太多會有什麼失閃;二來怕太太招呼朋友太勤不肯休息,畢竟她晚上要餵哺無法安睡,分娩的傷口到現在還未完全痊癒。可是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大膽一點冒一下險,原因是我了解太太的性格最愛見朋友,這段時間一直困在家中照顧寶寶,往後還有多年生活恐怕仍要圍繞著孩子團團轉,怕她屈出病來,所以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大開蓬門了。果然,每次客人到訪她都樂得眉開眼笑,算是給這枯燥的育兒生活找個出氣口。疫情以來,總沒有什麼重要理由跟人見面。似乎天行的出生給所有人包括我們自己一個足夠重要的理由,豁出去見見面。幸好外母曾是專業的陪月員,這個月來她幾乎每天都來待幾個小時,準備飯菜和照顧小兒,感謝她的辛勞令我們的生活壓力減輕了不少。
大部份來到我家的客人,都會做幾個指定動作。一是跟我的大女兒比身高,暫時只很少人能高得過她的,連我也差她 0.5 公分了;二是讚小女兒在 Matters 有寫文章的恆心,發現原來她的有讀者還真不少,連八十多歲的兩位表姨婆也會上臉書讀她的文章。我當然也會趁此機會推薦一下自己的事業,請朋友下載 Liker Land 追踪一下自己,卻沒多少人在意(酸)。三是讚大女兒的畫作,早前我把家中的「照片牆」整理了一下,讓她畫得最好的畫佔據了牆上最搶眼的位置,再調節一下小射燈的角度,生活品味彷彿立時升了幾級。還有是「好久沒抱過那麼小的寶寶」這樣的感嘆,那大概跟我們夫婦的年紀有關,因為同齡朋友中要生孩子的早已生了,那會像我們這樣人到中年還要參一腳的呢。
至於寶寶長得像誰這個議題,來賓幾乎是大比數投了老婆一票。我也希望他的樣子像她,因為大女兒是一個女版的我,小女兒是一個女版的她,那尚欠的組合應該是男版的她了。至於會不會有一個男版的我嘛⋯⋯ 機會很微很微,我也不在意。
兩個姐姐爭著抱小弟弟的情境好有趣,太太安排她們每人限時 15 分鐘,她們也會因為爭奪最後多抱幾十秒而賴皮爭吵,跟小弟弟說話時卻變了另一個臉,聲調高了個八度地讚嘆「好~打~耳~噢」聽得我啼笑皆非。她們兩個小時候家中便只有我們夫妻兩個成人,圍著嬰兒床的身影便只有兩個;現在卻像是四個人八隻眼睛盯著這小王子,沒想過我家也會出現這種熱鬧情境。因為大家的焦點都集中在寶寶身上,多了機會重溫姊妹倆的兒時趣事,令近來關係中的緊張氣氛放鬆了一點。始終大家共度了一段不短的年日,回望過去數算恩情永遠是最好的關係療法。
每次孩子出生,我也把家中的傢俬雜物大肆整頓一番。記得大女兒出生時我把客飯廳的位置調整了,再把房間一分為二;小女兒出生時索性搬家了。十年後這小兒子出生我也把家居環境審視了一遍,置了一個衣櫃給小女兒,換了一個組合櫃,買了一盞吊扇燈把那盞用了快廿年的吊燈忍痛換掉,還丟了不少雜物。空間有限雜物太多,真正重要的事物便浮不上來,所以減少擁有事物反能提升生活質素。家居如是,人生如是。
這個月較難適應的是因為家中地方狹小,疫情關係兩個女兒都在家中遙距上課,剛巧大廈外牆又在維修,家中突然變得人聲鼎沸令我時常無法專心工作。在辦公室還可以到 pantry 透透氣,在家中便只能困獸鬥了,卻感到精神消耗得極急促,驚覺魄力似乎進一步衰退了。這幾個星期有一個標誌性的經驗:要把眼鏡脫下來才能看清藥瓶上的小字。看著還那麼小的寶寶,看來我必雖警惕自己坐直飲水,路遙遙無止境呢。
遠方的嫲嫲特意託叔叔匯了些錢過來,囑咐我為小兒子買一條金頸鏈和一隻金戒指。我家每個人都擁有嫲嫲送贈的金器,兩個女兒和太太的是金錬,而我則被託了一個意義重大的金牌。她打長途電話過來交代這心願,像聖經中摩西囑託約書亞般,重複了三遍的話大意是說:「我已很老了,快走到人生的盡頭。現在寄些錢過來,你幫我買這信物給天行,還有一些給兒子和幾個孫子的。」我認真地聽了,趕緊去執行。高企的金價不是考慮點,只為圓她一件心事。
寶寶新曆滿月那天,我們一起乘的士到一家較好的餐廳吃了一頓慶祝。寶寶未出生時出門只是穿對涼鞋帶個錢包便行了,現在又嬰兒車又尿片又紙巾又奶粉,浩浩蕩蕩像皇帝出巡,累人得不得了。雖然如此,那天能開開心心慶祝一下,拍幾張照片留念,還是值得的。女兒們在大埔出生,兒子卻生為沙田人。我特意到沙燕橋外拍了一張五口子的合照,望著城門河,想起他將要在這城市中成長,心裡浮起了《沙燕之歌》:
願你知每步每步和誰奮鬪
沙燕之歌
別再憂未能動搖命運之手
若結果偏不如意 始終無悔
拚命過去追求
後記:後來發現原來那條不是「沙燕橋」,是「瀝源橋」才對。
